等又过了几日,石头已经吃不下东西了,他躺在家中的床板上,出气长进气短,刘婶子端着碗想给他灌水,水又全从嘴角流了下来。
前几日还神采奕奕的刘婶子此刻像是让人抽了魂,眼神彻底枯槁下去。
只有床板上的石头疼得唤娘的时候,她的眼里才能迸出一点光。
石头疼得不行,她便凑过去,像哄稚儿般轻拍着他的背,拍着拍着眼泪便落了下来。
「俺石头比他爹强,他爹当初让人抓了,去的路上人就没了,俺们石头中用,还知道跑回来见娘。」她说着,便忍不住号啕出声,泪珠一颗接一颗地砸下,她问,「憨儿子啊,你为啥要去抓地上的土吃啊!你肚子里全是那些,大夫说你吐都吐不完了!」
「娘好不容易才见着你,娘这些年来就指着见你才活下来啊!」
「天!这究竟是为什么?」
刘婶子的哭号一声大过一声,她张大了嘴,像是要把心肝也哭出来才能将心中的痛尽数发泄。
石头也哭:「路上真没吃的了,草皮都让刮没了,俺不想吃泥的,俺不吃就见不着娘了。」
母子俩抱在一块哭,我低头掩了门出去。
当天夜里,就听见刘婶子家母子去世的消息,
先前石头回来时,她就瞧出来不对,掏出这两年来的全部积蓄去买来精面烤了饼,想用来讨个媳妇给石头留个后。
只是石头实在撑不住了,从边线这在里三十里的路,他一路跑回来,肚子里全塞得是土,回来见他娘时已经是最后一口气了。
先是没了丈夫又是没了儿子,刘婶子这辈子没了盼头,索性用最后的积蓄买来二两砒霜,掺进了那摞烧饼里。
喂石头一口一口吃完后,刘婶子自己也吃了半个饼。
等被人发现的时候,母子俩倒在了一块,都咽气了。
从二十年前开始,死人已是很常见的事情了。
村长招呼了村中人合力将二人抬去村尾埋了。
我也去帮忙,填土到一半的时候,又开始想要干呕。
索性夜色深,众人嫌晦气忙着干活想早些回家,无人注意到我。
等回到小破屋子里的时候,已是后半夜了。
平日里早该呼呼大睡的老太婆此刻坐在床边,正局促不安地看着我。
「不怪我的……她要过日子,我也要的。」老太婆嘀嘀咕咕的声音响了半晌,说来说去不过是要等她儿子回家,而我绝对不能跟别的男人走。
待到后面她说漏了嘴,只说,要是你嫁别人了谁来养我。
她如同所有害怕被抛弃的老人一样,在察觉到那点小心事被说出来后,索性又开始发火,翘着腿面朝着床头,用后脑勺对着我数落着我的不是。
我则熟练地盖上麻被,望着从门板缝里漏进的月色,轻轻开口:「不会的。」
老太婆声音停了下来。
我接着说:「我活着就不会不管你的,现在日子不容易,咱娘俩好好过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