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中一口甜水井,井边整整齐齐码放着三个木桶,还沾着水渍。
不愧是昔年地主家,即便大不如从前,仅凭一口能打出水的水井就饿不死了。
再顺势往前看,一间正堂,外面接了连通东西五间的回廊,刷在上面的绿漆起了皮,一半半掉落,斑斑驳驳的,多了些家道中落的味道。
此时,一穿着半旧花袄的老妇站在廊下,满月的脸上笑眯眯的,语气和煦的对几人迎了过来,“好妹子,快快快……快进来坐,辛苦你给咱家跑了一趟,都怪四郎不争气,喝了酒,睡死过去,没法接新娘子嘞。”
一听到“酒”字,站在媒婆身后的靖安儿便不悦的皱起绣眉,冻僵的双手来回在身前搓擦。
金陈氏和媒婆寒暄了一会,留意到她的小动作,赶忙又拉住她的手往房里走,“四郎媳妇,走了一路,没累着吧?”
第一遭见婆婆,靖安儿是紧张的,自古婆媳关系都是顶顶头疼的要事,没一家例外。
尤其对上面目凶狠的刘香莲,她更是觉着难对付,毕竟相公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,想在金家活下去,还得靠自己。
但叫人意外的是,婆婆金陈氏并没有为难她,靖安儿一时哽住了气,说不出话来。
正发愣的功夫,媒婆便在她背上推了一把。
她一不小心惊呼出声,顿时屋内七八双眼睛唰唰的看过来,全盯靖安儿身上了,脸顿时红透了皮。
靖安儿艰难的吞咽口水,青紫的嘴皮翕动了几下,小声说道,“媳……媳妇见过婆婆。”
金陈氏瞧她这娇俏的模样,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,坐回上首,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软垫,“别怕,四郎媳妇,到娘这里来坐。”
靖安儿低声应了“是”,脚不沾地的小跑了过去。
她屁股刚落在垫子上,就听有人小声嘀咕道,“大嫂,这四郎媳妇长的也忒俊了吧,莫不是……”说话那人的视线落在靖安儿平坦的小腹上,“四郎在窑子里把哪个姐儿弄大了肚子,咱娘不得不出钱赎身?”
堂房里安静,虽是压低了耳语,却还是一个字不落的传进众人耳中。
这话说的着实难听,靖安儿气的脸色煞白,藏在袖口里的手紧握成拳,胸口窝着一团血气,劲儿用的大,就差没把那骨节均匀的手指掰断。
大朗媳妇刘香莲瞧出势头不对,赶忙捂住二郎媳妇的嘴,赔着笑脸对面色铁青的婆婆说道,“娘,二弟妹嘴上没个把门的,有口无心,有口无心嘞。”
说是有口无心,但金陈氏却沉下了脸,一想就知大媳妇和二媳妇定是在背后没少编排,毕竟给老四媳妇的彩礼最多。
可那又且能怪她这个做婆婆的偏心眼?
这眼看着四郎都快二十岁了,愣是连个媳妇都讨不着,平日里老四胡天胡地的名号可是在这十里八村响当当,别人家那都是宁可饿死都不肯嫁女儿过来,还好靖家同意了这门亲事。